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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子里堆放的农具,好些年无人使用,机械生锈,积尘尺厚。  
除了每年春天这里的树木会抽出新芽,这几十年来,双江镇仅有的一条街道给人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。 
□文/图 本报记者 黄学佳
“教室里都是猪,学校哪里还有学生?”6月9日下午,东源县双江镇增坑村村民指着半山腰的珠村小学说,学校早就给一个叫“阿安”的人养猪了。
珠村是增坑村的一个小组,一直以来,当地人管这里叫“野猪坑”。顾名思义,这个新丰江水库边上的村庄,是野猪经常出没的地方。
严格说来,“野猪坑”的小学还有两个学生,都上三年级;另有一名老师,兼任校长。
“赖老师病了,回城里看病去了,3个星期都没有开课了。”村头小店店主告诉记者,这两个学生中,有一个是他的小孩,今年读三年级了,但他决意让小孩在下半年“读回二年级”。
在小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,除了店主,记者没遇上一个村民,这一点也不奇怪——在进村前的十几里路里,也没看到一个人影。
人越来越少
几十年来,老人们见惯了农村人口的流失,这是一种梯度转移,镇里的人赚了钱往县城搬,空出的位置又由村里来的人填上。这样,住在农村的人越来越少。
正当珠三角地区的农村为人口增多烦恼,不得不将股份固化的时候,粤北山区绝大多数农民已撤离山沟。村庄里,家家户户都闭着大门,有些房子尽管没了窗户,门上却加了把大锁。记者走进几间瓦房,屋内的梁柱已被白蚁镂空,泥砖墙斑斑点点。
“野猪坑”的户籍村民有800多,但常年在村里居住的还不到10户,今年大年三十团聚,村民总数不足60人。然而,在改革开放初期,这里曾经有1600多人居住。
增坑村的小学早就撤消了,学生都转移到镇上读书。然而,据增坑村原支书黄汉光介绍,30年前这里还办过高中,有400多名学生,他的妹妹就是在村里念完高中的。
从增坑村往新丰江水库走,水库边上有个鸟桂村,属于锡场镇。
鸟桂村委会大楼大门敞开,里边空无一人。门口张贴栏上,公布了刚刚结束的村委换届选举的情况:发出并收回选票297张,村主任得票285张。而实际上在村里居住生活的,只有百把人。
离增坑村不远的松坑村,与鸟桂村人数相当,早几年已并入下林村委会,缩小成一个村小组。全组100来人前年因遭遇洪灾全部迁出原村,聚居在村委会旁边,这里的农民都有两套房,一套泥砖老屋和一套新建的水泥房。
从松坑村出来往深山进发,半路上遇见一位老者,记者用本地话问了一会,但老人明显接不上话,几度欲言而止后,索性用肢体动作与记者交流。老者平日里显然少跟人对话,就是有话,恐怕也只能对着草木鸟兽说,言语在这深山老林里似乎失去了意义。
“人越来越少了。留在村里的,都是那些走不了的,能走的都走了。”黄汉光说,农村的生活条件本来就差,现在的状况就更不用说了,谁愿意呆在这样的地方?找个人说话都难啊!
在圩镇的茶座上,不少老人相聚闲聊、饮茶。
“有本事的人,直接从农村跨入城门,有点头脑的,到县里或镇上盖房、经商。”老人们总结道。
桥联村的李戴,“分单干”(家庭联产承包)前,一家8口人,夫妻俩带着6个小孩,后来两个儿子考上大学跃出农门,4个女儿也嫁到城里。他们这30年,从两口之家发展到30人的规模,但已全部迁出桥联村。
镇上的小店老板老黄说,他原先也在村里务农,前年该店的店主迁到城里去了,他便接了下来。不到两年时间,全家5口人都搬到镇上生活,村里只剩下3间空房子。老黄60多岁的父亲,也跟着儿子洗脚上田,加入了圩镇上喝茶聊天的老人行列。
几十年来,老人们见惯了农村人口的流失,这是一种梯度转移,镇里的人赚了钱往县城搬,空出的位置又由村里来的人填上。这样,住在农村的人越来越少。而且,出去打工的小伙子,基本上没有回来的,“回来种地会被认为没有本事”,何况城里的花花绿绿早把他们的心掳走了。
“小孩子读书最起码要到镇上来,最好能到城里去。”老人们抱怨农村没什么教育资源,“小学生教小学生”,曾有学生问课本里的生词“卡车”怎么读,老师看了半天说,先念“上下车”吧。大多数村都没有几个学生读书了,学校被并了,老师也走了。现在住在农村的,都是家里没有小孩读书的。出去打工的人,都宁愿将小孩带走,不想留在乡下。
“关键一点,还是看病不方便,走几十里路看一个赤脚医生,水平还不怎么样。”他们举了“野猪坑”的例子,由于距离圩镇太远,以往时常发生病人死在送往圩镇路上的事情。特别是一些高危的产妇,几乎没有能活着回来的。“一难产,就肯定没救了。”
地越来越荒
土地丢荒,耕牛的地位也逐渐淡化了。现在牛基本上是放养,300多头牛,大片大片的荒地,那么多嫩草,任它们吃,又不用干活,命好着呢。
在连接下林村小河的几条小溪里,两边一堵,伸手便能抓一把小鱼。
这要是放在前些年,估计连条蝌蚪都找不到。下林村的村民告诉记者,现在很少人耕田了,圳里的水没有受化肥农药污染,小鱼自然也就多了起来,好像回到了以前种田不用化肥的时候。小溪里有各种各样的小鱼,还有泥鳅、黄鳝、草鞋德(水生物,方言)……
增坑村的黄阿娇,今年66岁,一家6口,总共不到5亩地。他妻子早早就到城里照顾孙子去了,他一个人前年还种了一亩水田,收成时盘算了一下,收入基本能填平肥料钱和请人的工钱。去年,他也随儿子到河源市区生活。从此,他们家那5亩地就荒了。
黄阿娇算是比较迟离开的。这些年,村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,家家都有几亩地丢荒,杂草丛生。“水田里长满了芒头草,有的比水缸还大。”黄阿娇比划着说。
“田多的是!要耕,几十亩都可以拿到手。”目前还住在松坑村的黄瑞联说,他们家原本只分到两亩地,但现在耕了6亩,“都是别人不要的,捡来耕”。
“要是以前,经常发生争田绳(田埂)的事情,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田宽一点,结果,田绳都被挖断了。”黄瑞联指着不远处一片荒地说,那边是最肥的田,以前谁家分到那里,都会引起别人眼红,但现在都荒了好几年了。据他估算,全村耕作的土地顶多占全村耕地的3成,换言之,有7成的土地丢荒了。
与黄瑞联一样,聚居在下林村委会边上的松坑村村民,每天早上都要回原村干活,傍晚再走几里路回新房子。原村的房子都不住人了,圈养了牲畜,堆满了柴薪。
一到晚上,死寂一片,“没有人在那边住,要是有灯火的话,肯定是小偷。”黄瑞联笑着说。
土地丢荒,耕牛的地位也逐渐淡化了。现在牛基本上是放养,300多头牛,大片大片的荒地,那么多嫩草,任它们吃,又不用干活,命好着呢。
但牛的价钱没有猪贵,谁还会像以前那样,把牛当成心头肉?“那时候放牛,都是跟得紧紧的,一般都固定在一个地方放,甚至有的将牵牛绳绑在脚趾头上。”桥联村阿志说。
路越来越宽
尽管没有成片的土地,但山地也可以发展适合的农产品,目前,河源有意识地引进投资农业的企业,用产业资本来建设新农村,发展青山绿水生态农业,这才是山区农村的出路所在。
山林早已面目全非。靠近圩镇的山,多半换上新装,砍去了原先的杉木,种上了速生桉。深山里,更是残败不堪,村里“几个人合抱不过来”的大树,只能生长在老人的记忆里。
“这与早些年拿木材换路的做法有关。”黄汉光说,村里没有钱修路,只能向林业部门要指标,把村里“祖宗山”上的原始林木卖掉,卖木的钱用于修路。
现在村村通硬底化公路,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修筑的。
路通了,不仅方便村民骑摩托出入,也为外面的人进出提供了便利,给村里发展带来了机遇。
拿“野猪坑”来说,这里有难得一见的自然景观“弯腰寨瀑布”,气势磅礴,有诗为证:
一脉从天落,行人弯腰看。
千年流不尽,六月地长寒。
飞翠喷微沫,冲崖激怒湍。
人言深碧处,常有老龙蟠。
投资者相中了这里的旅游资源,已着手开发。旅游业并不能直接给村民带来什么。但度假村的形成,必将带旺周边的生态观光农业及农特产品的发展。
而增坑村除了拥有丰富的矿泉资源,当地还出土了距今1.85-1.9亿年前的海底无脊椎动物菊石化石。目前已出土200多块,据北京自然博物馆、广东省地质研究所和考古研究所的专家现场勘查、鉴定,这里挖掘出的菊石化石,属全国发现数量最多、品种最丰富、规模最大。在出土的菊石化石中,直径最大的有38厘米,最小的只有指甲那么大。从菊石化石的体积大小来看,可以认为这是一处明显的“五代同堂”的菊石化石群遗址。
这里的菊石化石已经吸引了不少专家和游客慕名前来。当地旅游部门多次进村考察,拟将野猪坑、增坑的旅游资源整合成乡村旅游新路线。
河源市吴有必副市长告诉记者,除了生态旅游资源,河源山区同样有得天独厚的农业资源。尽管没有成片的土地,但山地也可以发展适合的农产品,目前,河源有意识地引进投资农业的企业,用产业资本来建设新农村,发展青山绿水生态农业,这才是山区农村的出路所在。
种灵芝,就是这些年逐渐发展起来的产业。
当地人管灵芝叫“铁菌”,种植过程十分复杂,成长期为一年左右,但效益高,而且农民不愁销路。村里与外边投资者合作的公司,以保护价50元/斤收购,保证村民的收入,通常一户村民,一年赚六七万块很轻松。
现在居住在锡场镇鸟桂村的200多村民,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培育“铁菌”,有些辛苦环节,当地人早已不亲自动手,而是雇佣“北方人”去做了。
渐渐地,种油茶的公司,种板栗的公司,种水果的公司……他们带来了技术和资金,空心村里丢荒的土地,在村集体的统筹下,轻松实现集中利用。紧接着,农业机械开进了山寨,规模种植搭起了大棚,空心的村庄又重新吐出袅袅的炊烟……
(南方农村报供稿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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